【环球时报驻叙利亚、埃及特派记者 薛丹 黄培昭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 柳玉鹏 丁雨晴】中东国家的“和解潮”无疑是2023年上半年的一大看点。继沙特和伊朗恢复外交关系后，叙利亚也在时隔12年后正式重返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5月19日，叙总统巴沙尔还将应沙特国王邀请出席在吉达举行的第32届阿盟峰会。阿拉伯国家在显示团结的同时，叙利亚也被国际舆论认为开始走出“被围困和孤立的12年”。尽管从某种程度看，美西方国家还不愿意与巴沙尔执政的叙利亚关系正常化，但“无论如何，叙利亚人将开始生活在和平的道路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准军事化”。正如一位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的大马士革市民所说：“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再经历战乱，毕竟，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12年呢？”
“争取时间并伺机东山再起的大师”
黎巴嫩《使者报》日前报道说，在“阿拉伯之春”的大背景下，叙利亚2011年爆发危机，国内大规模骚乱变成了一场真正的军事对抗。美国等西方国家对叙实施外交孤立与经济制裁。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声称：“巴沙尔必须下台。他必须把权力交给过渡当局。这是解决这场危机的唯一途径。”同年11月，阿盟中止叙利亚的成员国资格，多个阿拉伯国家与叙断交或降级外交关系。文章认为，对叙利亚来说，最困难的是危机爆发后的前几年，反对派在西方支持下，不仅占领外省主要城镇，还从多个方向对首都大马士革发起攻击。至今，《环球时报》记者在大马士革郊外的很多建筑上，还能看到当年反政府武装“兵临城下”时留下的累累弹痕。那时的巴沙尔政权可谓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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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个子，精心修刮的小胡须，彬彬有礼的举止，挂在脸上的微笑……这是巴沙尔2000年7月就任叙利亚总统之初给人留下的印象。在过去的12年间，受到孤立的巴沙尔惯有的微笑越来越少，但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一家阿拉伯语网站这样描述说，“巴沙尔的面部表情，成了叙利亚局势的晴雨表”。文章认为，巴沙尔政权之所以能够挺过来，除了关键时刻俄罗斯、伊朗等国出于同美国博弈和抗衡的战略需要“拉”了叙利亚一把外，也与叙内部控制得当、反对派实力较弱有关。特别是很多反对派在国外，尽管有西方的支持，但在国内还是无法形成自己的强大势力。
据俄罗斯《报纸报》报道，由于国内冲突，叙政府一度失去了对国家大部分领土的控制。数年后，由于俄罗斯、伊朗的军事和政治支持，叙利亚政府军夺回了对大部分领土的控制权。2015年，支持巴沙尔政府的俄罗斯在叙利亚发起军事行动。截至2022年底，仍有俄军留在该国。
中东一些舆论认为，尽管巴沙尔被认为是中东最西化的领导人之一，但叙利亚位于“什叶派之弧”的重要一端，且与伊朗、俄罗斯友好，因此成为美国的“眼中钉”。而让中东保持“碎片化”，也有利于美国掌控这里的资源。为此，美国扶持叙反对派，企图推翻巴沙尔政权。但“阿拉伯之春”和随后的内战并没有击垮巴沙尔政权。1965年出生、当过眼科医生的巴沙尔能坚持这么久，离不开他的施政举措，也与绝大多数民众的支持有关。巴沙尔主张国内教派、民族和解，并致力于发展经济，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叙利亚人口约 1900万，其中85%的人信奉伊斯兰教，并以逊尼派为主。巴沙尔所在的什叶派分支阿拉维人只占全国人口的11.5%，但他的支持率远远超出这个比例。危机发生前，尽管工业基础较薄弱，但作为中东地区的农业大国，叙利亚相对来说是该地区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
突尼斯《东方报》的文章认为，巴沙尔在困难时期行事低调，在国际上几乎听不到他发出激进的声音，即使是在叙利亚遭到以色列空袭时他也常常保持克制，这样做反而使人产生“同情弱者”的心理。
俄罗斯《消息报》日前引述俄科学院东方研究所专家多尔戈夫的话认为，巴沙尔能“熬”过这12年，除他本人的性格和俄罗斯等国帮助外，主要的原因是得到叙多数民众的支持。有英国留学背景的巴沙尔上台后参考西方模式进行过“温和的改革”，力图在促进经济改革的同时放松社会管制。
“熟悉巴沙尔想法的消息人士表示，除利用俄罗斯与伊朗的火力打击敌人外，他还始终将时间视为叙内战的‘盟友’。”路透社5月8日报道称，现在，中东的地缘政治变化只会增强巴沙尔的实力，因为该地区最强的国家正在寻求和解而非冲突——包括巴沙尔的什叶派支持者伊朗及其逊尼派竞争对手沙特。巴沙尔的国内支持者也认为，“他正在从叛乱分子手中拯救国家”。《金融时报》也援引中东问题专家金·加斯塔的话说：“巴沙尔是争取时间并伺机东山再起的大师，而叙利亚民众也受够了冲突、紧张局势和战争。”
西方的虚伪和无耻也“帮了忙”
沙特《中东报》刊文说，从近代中东的历史看，叙利亚是确保阿拉伯稳定的一块基石。一些埃及媒体和学者认为，面临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外部干涉的阿拉伯国家更需要团结。过去十多年，因外部势力干涉，造成了阿拉伯世界的分裂，以及与叙利亚之间的矛盾。
研究阿拉伯问题的俄罗斯政治观察家马图佐夫认为，阿盟2011年将叙排除在外是一个“历史性错误”。他表示，因为叙利亚是阿拉伯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该地区国家正在纠正这一历史错误。今年2月的地震，引发阿拉伯国家对叙利亚的同情浪潮，一些阿盟成员国向叙提供了大量的物质援助，并帮助叙重建被毁的居民点。
叙利亚政治分析人士卡萨尔扬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今年2月，土耳其和叙利亚发生大地震后，多个阿拉伯国家向叙表示慰问并给予大量人道主义援助，这在某种程度上为叙重返阿盟奠定了基础。他还提到，整个中东地区在过去十多年中持续动荡，叙重返阿盟对整个地区来说是重要的一步。不仅是叙利亚需要阿盟，阿盟也同样需要叙利亚。
美国《华盛顿观察家报》刊文分析为什么阿拉伯各国政府与巴沙尔政权和解时说，叙利亚看上去是个“国际弃儿”，但实际上约旦、沙特等国需要叙利亚的合作才能打击肆虐该地区的毒品贸易。阿联酋一直在寻找商机，希望在叙利亚市场分一杯羹。伊拉克希望重新开放途经叙利亚的利润丰厚的贸易路线。与此同时，埃及希望其公司赢得叙利亚的重建合同。如果没有巴沙尔的支持或默许，所有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文章还称，美国官员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站在阿拉伯伙伴的对立面，这让美国陷入尴尬的两难境地。美国大西洋委员会网站刊文称，阿拉伯国家与叙利亚关系的正常化进程挑战了西方“基于规则的全球秩序”，西方领导人应该明白，他们向阿拉伯盟友发号施令的时代即将结束。
以色列《耶路撒冷邮报》的文章分析说，在阿拉伯国家，恢复承认巴沙尔政权的努力早在2018年就已开始，当时阿联酋和巴林重新开放两国在大马士革的大使馆。今年2月土叙两国遭遇的地震灾害也为一些阿拉伯国家提供了与巴沙尔重新接触的机会，“在参与救灾的同时，外交闸门也随之打开”。
“那些认为叙为回归阿盟作出政治让步的说法并不准确。”叙利亚《祖国报》专栏作家、国际问题专家穆罕默德·奥马里表示，叙重返阿盟的时机非常重要，因为它恰逢中国外交成功促成伊朗和沙特的和解、地区和国际局势发生快速变化的背景下。中东国家迎来大和解，表明沙特等阿拉伯国家希望在解决叙利亚危机中发挥各自的作用以实现政治和经济目标。他还提到，阿拉伯各国对于边境安全管控和打击恐怖主义合作方面展现出积极意愿。放眼中东，随着美国在该地区影响力的下降，中国的全球安全倡议带动了整个地区和平和解潮流。可以说，该地区正在走向和平与合作，而不是对抗和冲突。
关注中东时政的英国《灯塔》杂志称巴沙尔为“幸存者”，面对艰难局面有着强大的生存能力。西方的虚伪和无耻也“帮了忙”，增加了国际社会对叙利亚人的同情。一些西方国家指责叙政府对反对派使用化学武器。尽管叙政府对此表示否认，但英国广播公司（BBC）等西方媒体仍频频以此抨击巴沙尔，美英等还以此为由对叙利亚进行军事打击。不过，2021年，BBC承认他们播出的有关叙“化学武器”的纪录片造假，包含有严重误导观众的暗示。
在俄罗斯专家看来，叙利亚重返阿盟意味着美国孤立大马士革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并表明美国在整个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正在下降。俄罗斯《观点报》认为，从2011年要求“巴沙尔必须下台”到2023年同意“巴沙尔必须回来”，阿盟国家对叙利亚发生明显转变。俄外交部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专家科久林认为，在当前地缘政治环境下，美国一味对抗俄罗斯和中国，已缺乏足够资源来确保其在中东事务中发挥领导作用。因此，美国已无法阻止叙利亚重返阿盟。
“终于又翻过历史上悲惨的一页”
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美国等西方国家施加单边制裁，频繁盗运石油、粮食等叙国内物资，加剧了叙国内的能源和粮食紧缺，致使叙利亚民生雪上加霜。据联合国统计，在12年的战争中，叙利亚有超过50万人丧生，数百万人在国内流离失所，数百万人逃往邻国。叙利亚的现状是不仅有外国驻军、有未被政府控制的区域，还有经济上的困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不到1000美元、失业率超过70%、通胀率接近90%、外汇储备接近于零。
回首这艰难的12年，奥马里认为，叙已挺过最为艰难的时刻。他告诉《环球时报》记者：“2019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所谓的《凯撒叙利亚平民保护法案》后，我们经历了西方制裁、能源匮乏、粮食危机等困难。该法案影响到叙国计民生的所有行业，通过阻止食品、能源、基本医疗用品和设备等必需品的进口，给叙平民造成难以形容的痛苦。但面对困难，国家和人民团结一心，凝聚在了一起，这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奥马里表示，人们早就对叙利亚危机的实质看得一清二楚，在中俄等国家支持和帮助下，西方国家企图颠覆叙政权的阴谋没有能够得逞。
进入5月，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气温逐渐升高。相较于叙重返阿盟这样的政治大事，当地民众看上去更关心通胀、物价、就业等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话题。近段时间以来，叙物价持续上涨，货币也不断贬值，黑市汇率一度突破1美元兑换8500叙镑（战前1美元可兑换50叙镑）。因母亲病重，28岁的艾玛不得不兼职数份工作，每天要工作12至14个小时，一个月下来也就挣120万叙镑。另一位名叫努尔的叙利亚女性告诉《环球时报》记者，2011年危机爆发时她只有17岁，谁能想到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竟在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冲突中悄然度过。她感慨说：“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不要再经历战乱，毕竟，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12年呢？”
就在阿盟宣布叙利亚回归之后，美国总统拜登决定自2023年5月11日起把对叙单边制裁措施再延长一年。白宫发言人也表示，美叙关系不会正常化。俄科学院东方研究所专家卢基扬诺夫认为，美国仍会拒绝与巴沙尔政府对话，并在叙维持非法军事存在，利用包括“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在内的激进分子来动摇叙利亚局势。近日有沙特人士表示，希望在叙利亚的外国势力和外国军队能尽快减少。
“叙利亚重返阿盟并非易事，该国仍与卡塔尔等地区国家存在分歧。但无论如何，阿拉伯世界终于又翻过历史上悲惨的一页。”卢基扬诺夫认为，在叙重返阿盟后，其经济复苏也应随之而来。在美国对该地区局势影响减弱的背景下，中东一体化进程将得到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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